结婚准备（1/2）

从2004年到2007年，苗丰险些过着隐居生活。“鸳鸯茶”不开了，不用再为生意费心，艺术馆那里承包的限期也就快到了，他去把该收的租金收了，按比例上缴了税金，按条约给文化局送去了“治理费”。他对文化局说，艺术馆已经成为盐川的“文化公园”了，门口又建了僰人文化街，不愁下一个承包期没人包。他就不再加入了。

苗丰悠闲的样子，给许多人留下了印象。认识他但并不十分熟悉他的人，如果说什么事情时牵带了苗丰，往往仍然会提及他的乐成，说是他因为乐成，才有了这种悠闲。他每次上街都是步行，街上许多人认得他。

苗丰的桑塔纳早就落满了灰尘。他对苗营说，要是读大学也可以考驾照可以开车的话，就让他“接受”这辆车。苗营对车子似乎不感兴趣，似乎很忙，苗丰剖析说，儿子可能开始恋爱了。

“儿子也到恋爱的年岁了，我这还没成个家。你说，我是不是活得悲痛？”苗丰问康晓娴。

“那，我们完婚好欠好？”康晓娴说。

“你有信心吗？嫁一个抑郁症病人？”苗丰笑着问。

“我们都该有信心。”康晓娴说。

“我已经是退休状态了，没了半点进取心，勤学上进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你嫁个没有追求的人？”苗丰问。

“你还会再来一次青春的。”康晓娴说。

巴巴老爹说，很想凭证豆沙镇部署宅子的规则，在新区新房的客厅正墙上供上几幅老祖和神仙的牌位。康晓娴说，盐川也曾盛行供这样的牌位，但近几年越来越少了。苗丰说，我们供吧，豆沙镇家家都供，满墙的那种，红彤彤的，很民间，进门就能望见，随时都能望见，这样好，这样让人不敢造次。

“你要是能画出来那些祖宗神仙就更好。”巴巴老爹对苗丰说。

“怕是我画不出来。”苗丰苦笑。

“那就写吧，实在豆沙家家都是写的。”巴巴老爹说。

“写什么我也记不得了。”苗丰说。

“我说给你，你写。我背得起。”巴巴老爹说。

凭证老爹的指点，苗丰买来了两大张三合板，锯成了若干条块，喷上大红油漆，油漆干后，他弄来了一盒“金粉”，调进金黄色的颜料，写下巴巴老爹“口传”的牌位。

左：奏善堂：

搬柴力使；运水郎军；本居东厨司命奏善灶君、中宫土地福德正神之位；

中：五福堂：

招财童子；利市仙官；天地国亲师之位；

右：流芳堂：

根深叶茂；渊源流长；本门历代宗亲之位；

左中右三牌位中距离四幅联：

祈司命九重奏善；祀祖宗百代流芳。香烟篆就平安字；烛蕊结成福寿花。

苗丰和巴巴老爹用了两天时间，在正厅的正墙上镶上了红底金字的牌位，在牌位下部署了楠木香案，又把装着玉观音的红木佛龛摆在香案的正中间。

苗丰天天的生活很有纪律，他早晨起来会去拜拜红木佛龛里的玉观音，对着墙上的祖宗神仙肃立一阵，然后去吃早饭，早饭后会出门走走，他时常会走到蟠龙广场，和谁人玩牌的托钵人说说话。那托钵人早已认得了苗丰，会放下手里的花招，递给苗丰个板凳，接过苗丰一支烟点上，和苗丰聊些无关“业务”的事。

苗丰给康晓娴讲了托钵人的许多趣事，包罗那条蛇皮的泉源。康晓娴以为，托钵人并不简朴，这生活在最底层的人，身上也同样五味翻腾。

托钵人叫绅子，没当托钵人前是待业青年，天天四处找事情。他一直想当个厨子，就不停在街上的小饭馆探询谁家招工。一家饭馆跑出了一条蛇，饭馆的人没追到，让绅子发现了。他便把小蛇拿回家养着，养着养着就养出了情感，小蛇温顺可爱，天天陪着绅子用饭睡觉，亦然像个宠物。绅子一小我私家住，孑立时就和小蛇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让小蛇缠他的手臂缠他的脖子耍耍，让小蛇看着自己雕萝卜花练刀工。一天绅子要去面试，一时兴起，把小蛇装在了衣袋里当了玩伴。饭馆老板考他手艺时，小蛇从衣袋里探头，被老板望见了。老板连忙出了个暂时题目，要做一碗“乳龙羹”，就用绅子的小蛇。绅子为了获得这份事情，含着眼泪杀死自己心爱的小蛇……但他只在那家饭馆干了两个月，便被老板找捏词辞掉了。而绅子念兹在兹的事，自己的那条小蛇，白死了。

康晓娴被托钵人的故事弄得有些伤心，苗丰特地带着她去蟠龙广场看了看托钵人绅子，站在远处，康晓娴看到的是托钵人乐呵呵的样子，面临一切白眼一切指责一切伤感，都不在话下。

不知道怎么回事，苗丰总以为那绅子有看透红尘的本事，但他真的从来没望见过绅子给别人指点过什么，绅子只是在不停地玩弄着手里的纸牌，唱些小调给路人听。

绅子送给苗丰的方块6，苗丰一直生存着，他一直以为，那“方块”和“6”似乎意味着什么。但这时的苗丰，已经不再深究所谓的“意味”，他已把从前的虔诚酿成了“历程”。他以为，享受家里一面红墙和玉观音的庄重庄严，或者享受托钵人有些神秘的牌术，都像当初“享受”石海珊的“童贞红”一样，历程而已，就是这些历程一天一天积累成日子，让日子幻化起来，而不管怎么积累怎么幻化，日子的本质没改变过。

“在世。”苗丰说。

《在世》拍出来许多年了，都一直没公映。苗丰珍藏了碟片，时常拿出来看看。他发现，影戏的故事被自己背得烂熟之后，片子里葛优唱戏和巩俐领着孩子卖热水等镜头依然鲜活，而他每当回忆这部片子的时候，脑子里跳出来的基础不是整个故事，就只是那些鲜活的片断。苗丰说，记下的，就是个状态。

苗丰约康晓娴一起看影戏。康晓娴问看什么影戏，苗丰说，老片子，《在世》。苗丰的盐川口音说这两个字要比普通话分量重，谁人“zhe”的音被苗丰说成了“zhuo”，降调，重音，两个字“平起平坐”。

新区的房间比老鸳鸯街的敞亮，苗丰的客厅坐北朝南，落地窗上是竹制的百叶窗，大屏幕液晶电视、杜比音响和沙发工具排列，苗丰和康晓娴坐在沙发上，像是被困绕在“在世”的气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