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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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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云抹着眼泪说:“大姑穿着得这么齐整,妹妹说不出此外来,嫂子,我年轻不懂事儿,大姑是个清洁人,手里还缺块手绢儿,跟前有现成的呢,给她掖上一块,没有就算了。”表嫂说:“照旧妹妹想得周到,别说是块手绢儿,丈八白绫也没有不舍得的。”

仲林对外甥们说:“娘舅回去了,嘱咐你爹吃好饭。该尽的孝道你们尽了,我们当舅的,不为难你们。年景儿欠好,欠好太破费,公务上量力就行,铺排大了,明年的日子咋过?”外甥们千恩万谢,一直把三个舅送出大门外。仲相转头说:“你娘要是走了,外家门上是至亲,别忘了上门报丧。”

兄弟三人直接回了仲林家里,明杰娘、明华娘都在家里坐着等消息,看到兄弟三人一脸极重,眼窝里湿湿的,知道大姐姐欠好了,各人不敢问。淑云在天井里抹干眼泪,她不想让婆婆婶子随着她惆怅,在天井里站了一霎才进屋,一进屋看到婆婆忍不住抽噎开了。

婆婆和婶子把她围住,明仁娘问:“淑云,你大姑咽气了?”淑云摇头说:“嘴里尚有一口吻儿,似断不停的,俺大姑不认人了,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没说。早知俺姑走得这么早……”

淑云说不下去了,婶子们掉了一会儿泪,明仁娘说:“这是咋说的!老姐姐修了个好身子,我还说老姐姐不定活到九十岁上呢,咱家女人堆里出个老寿星,谁知撒手这么快!”明华娘抽噎着说:“前几天我见大姐姐在陌头纳鞋底。我说老姐姐,儿孙媳妇一大群,用得着你做生活?不知道的还以为儿孙不孝顺呢。老姐姐说,人要知道惜福,生在福中不知福,不是当婆婆的该做的事。俺妻子婆在的时候,不到四十就享清福,还不是懒出了一身症候。”明杰娘也说:“老姐姐当了一辈子稳婆子,修了几多阴功,做了几多好事,活到九十九也是正理。”

女人们叽喳了一阵子,仲林咳嗽了一嗓子,各人静声敛气等着仲林发话。仲林红着眼圈说:“老姐姐也算好事圆满。说是三天的闯日,等不到三天,准上门报丧。咱们家几个男孩子,都是大姐姐接生的,在他姑跟前还没尽孝道呢,是天意啊,不怨孩子们。原来外家人丁兴旺,出大丧给姐姐挣个体面,偏是孩子们不在跟前。要是七日丧,明仁明义兴许赶回来。”

仲林扫了各人一眼说:“不管孩子们回不回来,公务上还得铺排开。先说第一宗奠仪,咱们是外家,不能轻薄,太厚重了咱也拿不出来,这样吧,六个大洋,一家两个。第二宗是神食,三家凑凑,悦目为主,你们妯娌仨商量着办。第三宗是铭旌,没出嫁的闺女一人一幅儿。第四宗是祭祀,明和那里不让他知道了,三番正开仗呢,不能给孩子添乱。明仁明义回来他俩主祭,老二、老三陪祭。孩子赶不回来,算来算去就明智一个男孩了。”

明华娘听年迈哥点了明智,忙说:“年迈哥,明智啥也不会,怕出笑话呢,三跪九拜那么多礼数。”仲林说:“老三回去就教,不学咋行呢?未来娶了媳妇儿,还要给丈母娘端铭旌呢。”年迈部署的清爽周到,各人也没话说,说了姐姐的许多好话,各自散了。

霍老二带着几架大车,星夜往三番赶,三番二十几里地,马不停蹄几个时辰的旅程,谢子长的中央军,在三番周围的村子里驻扎了队伍,昼夜巡查,通往三番的官道加了路障,绕来绕去,添了几十里的旅程。车队在夜里游动,天上挂着半边月亮,夜风一起,周围的草稍子刷刷地响动,四野里朦朦胧胧一派虚光,远远望见野地瓜棚里一两点儿星火。

霍老二的大车走在头里,车辕上挂着一盏马灯,朦胧的灯光,照着前面坎崎岖坷的蹊径。明杰坐在明仁的大车上,路边的树林和干在地里的庄稼,刷刷往后飞窜,唯恐哪儿突然蹿出一只猛虎来,一路张皇,心里突突地乱跳。年内行里握着鞭杆儿,不时甩一个脆亮的鞭花。

夜是沉闷漫长的,明杰到过三番频频,没记得路这么长,夜这么幽远。星空高远深邃,天河里群星闪烁,星云一会儿明亮,一会儿昏暗。她想起牛郎织女的故事来了,漫天里寻找梭头样的织女星,挑着担儿的牛郎星,找了一会儿眼睛看花了,也没找到织女星,倒是牛郎星就在头顶,一副担儿挑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儿,信誓旦旦。每年七夕,她和嫦娥都偷偷跑到村西口的荼蘼架下,听牛郎织女说悄悄话,除了草棵里,吱吱呀呀蟋蟀的啼声,啥也没有听到。

“睡着了吗?”年迈问,年迈身上的汗味儿太重了,明杰以为她的鼻孔里,全是年迈身上的汗臊气。明杰问:“年迈,咱们这是往哪儿走?”明仁说:“适才你望见有星火的地方是八里河,再往南就是陈庄。远着呢,你睡一会吧。”明杰说:“哥,你渴不渴?”明杰拿过水壶,喝了一口递给年迈,明仁咕嘟咕嘟喝了一气,抹抹嘴唇嘿嘿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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