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一）（2/2）

赵俊良没理他，在“红旗”诸人的哄笑声中撤了。他让一个牙白口清的同学去实验室把情况告诉马碎牛，急急遽带着人到了总务室。

“水蛇腰”没有骗他，这里随处都是“红旗”的人。

水平带来的十几小我私家显得格外势单力薄。希奇的是水平正指挥着“工学同盟”红卫兵源源不停地从总务室里往外搬工具。一刀刀的白纸、一箱箱的浆糊和墨汁，尚有一捆捆的毛笔正流水般搬到室外堆放在一边，而‘红旗’司令仉凝露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却并不制止。总务室许老师站在倪凝露身边喋喋不休地让她签字，岑寂脸威胁说：“门是你带人砸开的。所有的工具都只能算是你拿走的。你要不给我签字，我就报案。”倪凝露基础不理睬他。

赵俊良又惊喜又希奇，他想不通水平施展的什么邪术，居然能让实力超出一倍的倪凝露无所作为。他瞧着水平的眼神是询问却也不乏佩服；但水平只是一笑就已往了。他向追随水平来的人探询，这才知道原来水平到了这里也碰上了举牌的事。那牌上写着：“欠盛情思，我们先到了。”水平眼珠一转就笑了，问道：“仉司令，你是一个讲理的人吧？”

女人最怕别人说她不讲理——虽然她们经常不讲理——但却起劲做出最是讲理的姿态。她们的潜意识里，原理就像孩子，那都是她们身上掉下来的肉；由着她们塑造。

仉凝露也不破例，她说：“不讲理的人进不了‘红旗’——来也不要！”

水平微微一笑说：“话里有刺呢。你是司令，宰相肚里能撑船。请问：你抢占总务室有啥用？总不能当‘白纸司令’和‘糨糊司令’吧？虽然各人看法差异、派别各异，但都是**的红卫兵。都在宣传**思想，都从事的是揭竿而起的造反运动，你总不会因为自己先到总务室就剥夺了我们‘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说’的权利吧？你也不至于愚蠢——甚至反动——到剥夺我们造反的权力吧？听说北京大专院校的事情组就是因为压制学生的造反行动，不光被学生轰出了学校，还挨了中央文革小组的品评呢！尚有许多长征过来的老向导因为压制革命小将造反——实在也就是不发糨糊、不给墨汁——效果怎么样？自己成了反革命。草地白走了、雪山白爬了；现在不是戴高帽子游街就是在批斗会上坐土飞机呢！”

水平将一顶顶的大帽子抡了过来，仉凝露却也知道分量。她辩解说：“谁剥夺你们的权利了？谁压制你们的造反行动了？我们接受总务室，是因为我们获得消息，有些居心叵测的人想用这些工具来控制其他造反派呢！”

仉凝露不想和水平争执。一来双方身份悬殊：自己是司令，而对方身份不明。二来她早就听说过六六级甲班的水平确实有水平，一张嘴笑嘻嘻地总爱占上风，没有几小我私家斗得过。当初辩说血统论时，水平并未讲话，但以后历次的大辩说，水平就没有对手。想到这儿，倪凝露冷淡地说：“你来要干啥，各人心照不宣。可是很歉仄，就像牌子上写的：欠盛情思，我们先到了。”

水平一脸渺茫，似乎基础没听懂，问道：“是呀，你们是来得早，咋还不领工具呢？你们不宣传**思想、不搞大批判了？那请你们让让，我们还要造反、还要继续革命呢。我们需要这些文化用品呢，你们不会阻止我们吧？”

仉凝露僵住了，发吧，一百个不愿意，不发吧，又怕被人扣上阻挡文化大革命、压制红卫兵造反的帽子。正愁的不知如何是好，旁边有人悄声递话：“给他们少发一点，打发他们走。”

仉凝露说：“我们接受总务室，也是为了本校文化大革命能够顺利举行，不要被一小撮坏人拿来作为制约别人造反的工具。我们将对本校各派一视同仁，按人头分发文化用品。可是——”她拖了一个意味深长的长腔说：“得按组织发放。散兵游勇往后排。”

水平笑眯眯地望着她，说：“‘散兵游勇’？你是在说**的红卫兵吗？”看到仉凝露脸上一闪而过的恐惧之色，水平温言说：“咋能这样称谓呢？把同学分成三六九等，怕是不妥吧？至于人数，我们‘工学同盟’红卫兵约莫一百二十人，就照这个数字领工具。”

“工学同盟？”倪凝露愣完神后有些不耐心了，说：“就按这人数分发文化用品。”

水平笑眯眯地说：“仉司令果真是个明确人呢。”她转身对同来的人说：“仉司令都说‘分发文化用品’了，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还不进去搬工具？”

“工学同盟”红卫兵“轰”的一声就冲了进去。

“红旗”红卫兵是听着她俩对话的，此时挡也不是，不挡也不是。只见一领领的白纸、一箱箱的糨糊和墨汁飞快地被搬了出来。一个“红旗”的小女人站在门口开始计数，水平见搬的差不多了，对那眼尖心细的小女人说：“哟，你还真计数呀？**说：‘我们应该相信群众，我们应该相信党。’你看你们倪司令，人家是干大事的人，就不这么鸡肠小肚。我想现在要是过草地，你们仉司令一定会把最后一匹马让给我们、把最后一袋干粮让给我们、把生的希望留给我们。再看看你，一脸认真，惟恐我们多拿一件工具去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蹊径！”正在点数的女生闻言急了，说：“我们也要搞大批判呢，其它各造反派也要用这些工具呢。要公正合理，不能让你一家拿走！”

说话间就数乱了。工具堆在水平周围，重新数又不行能，爽性放弃了。

赵俊良带着人来了，“红旗”人数上的优势没有了，水平就装聋作哑地只是敦促各人搬工具。赵俊良一脸沮丧，水平就猜到事情不顺、受了挫折，忙走到一边问是咋回事。赵俊良简朴讲了事情经由。水平笑了，说：“你真是个文人。要是马司令，肯定早乐成了。你忘了咱们是咋样说的？那内里都是封资修的私货！咱们接受它是为了在大批判中切中资产阶级反动蹊径和封资修的要害，谁敢不让你进去？我预计马司令现在已经在阅览室了，这里你不要管，去支援马司令吧。”转头看了一眼搬出来的工具，笑了笑说：“你帮了我个忙呢。”

水平只管笑，赵俊良却笑不出。他不明确，为什么自水平泛起以后，自己就像变了一小我私家，人瓜了，脑子也木了。那么简朴的手段居然没想出来，还要水平教？看来自己不是一块呼风唤雨的料，也只能说说嘴。看着水平让同学搬出来的战利品，更以为脸上无光。一个女儿家，指挥若定，能只靠几句话就在老虎嘴里掏出食来，想不佩服都不行。他又看了看那一大堆工具，提议说：“我先帮你们把工具搬回去再去和马司令汇合？”

水平依然微笑，说：“咋婆婆妈妈的？我能搬回去，你赶忙走吧，说不定马司令这会儿正需要人资助呢。”

赵俊良再不犹豫，急遽带着人又折回了阅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