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三)(2/2)
马碎牛对秃子说:“秃子,这是你的亲人;以后‘反修’就是咱的兄弟。”
秃子耍怪说:“我是假的,他们是真的!”惹得哄堂大笑。毛惠村的人也乐得合不拢嘴。
笑声逐步小了,马碎牛未及张口,一个细声细气的女声突然问道:“下来得是要问‘谁是永红的司令’了?”
马碎牛呆愣片晌,仔细一看,原来是双照村的贾佳佳,以前班上的生活委员。忙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三姐!”课堂里一片哗然。
贾佳佳的父亲信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信条。所谓“后”,在他心目中单指男孩。谁知运气不济,头胎生了个女儿。其时也不太在意,就取了个名儿叫家佳。厥后满怀希望、充满信心的第二胎照旧个女儿,就有些不满足,取名字时就不想费心思,只是把大女儿名字的两个字颠倒了一下,叫了个佳家。到了生第三胎时,她大随处烧香拜佛、打卜问卦,获得的信息如出一辙:这次怀的是个男娃。等到担负着贾祖传宗接代重任的第三胎生下来后,一看照旧个女儿,她大哭了。心中一急,火就上了头。眼睛一翻、嘴一歪,涎水就成了河——老人家中风了!谁知就在抢救他时,接生的老娘婆惊喜地叫道:“尚有一个呢!是个双生子!”生下来一看,真是天不灭曹:果真是个男娃——龙凤胎!遗憾的是,喜讯来迟了,只迟了一步。中风的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这一对双生子也就没名字,只是三姐、四娃子地乱叫。半年后,一个游方老中医来到双照,开了一个“小柴胡汤”的方子就走了。三姐她妈就奉此方为仙丹,重复使用这个方子抓药,吃了半年,男子总算灵醒过来了,但说话照旧不清,走路时撂胳膊撂腿的让人畏惧。她妈见男子好了泰半,就让他给两个娃起名字。他说了两遍,谁都听不清,于是就把食、中二指做成了个“v”形,还一左一右翻了一下。三姐她妈就凭证自己的明确,把三女儿叫了个佳佳,把儿子叫了个家家。以后以后,不管是有人叫佳佳照旧叫家家,四个孩子全允许。
行动未便的父亲在村上挣不下大工分,只能看个场、吆个鸡,人们看他可怜,天天给他记上六分工,算是劳动所得。匹俦俩都是半劳力,却养着四个娃,年底分红是没指望了,超支款就一年比一年多。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家境贫困造就了三个前程的女儿,一个个勤快醒目,出门见人也知道眉高眼低,很是懂事。但那金贵无比的儿子却被惯成了不学无术的懒惰少年。他白白胖胖的,终日玩耍,小学没上完就脱离学校了。和他那三个姐姐相比,简直幼稚的出奇。
贾佳佳在班上学习平平,只要有空就往家跑。回去后一刻也不停,帮着她妈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平时的自习课和体育课,她也托故逃课。去年秋天,有一次她又没上体育课,马老师躁了,训斥马碎牛说:“你这个体育委员是咋当的?每次上课都少一小我私家——照旧同一小我私家;你怎么也不管?去,去把她找回来!”
马碎牛揣着一肚子窝囊气去了双照村,本意是兴师问罪来了。他向人探询贾佳佳,人家问他找那一个佳佳?而且说:“那一窝子四个娃都叫佳佳。”马碎牛好奇,问是怎么一回事。村上这个闲得痛苦的热心人就抓住这个难堪的听众不丢手,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把马碎牛乐的一路嘿嘿直笑,心中的闷气一扫而光。找到贾佳佳家,一进院门就望见贾佳佳正在给他大剃头。手中的剃头刀子熟练地在她大的头皮上唰唰走动,花白的头发就下雨一样往下落。看到马碎牛进门,贾佳佳酡颜的像晚霞,手里的刀子就有些颤。马碎牛叫道:“小心!”快步走已往和她大打招呼:“贾叔,吃了麽?”老汉皱纹一挤,算是笑了;嘴角一颤,算是说了。马碎牛也不在意,怪声怪气地对贾佳佳说:“三姐,让我给你大剃头。”
贾佳佳听到马碎牛叫她三姐,知道他已经听说了自己家的事情,也就不再有啥隐讳。她把刀子递给马碎牛说:“好麽。五娃子,你替姐剃。”说完,就去打洗头水;马碎牛倒吃了个哑巴亏。
说话间,马碎牛望见从屋子里钻出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少年,他脖子上套着一个又粗又大的银项圈,前端还悬挂着一把牛蛋大的银锁,上边“岁岁平安”几个阳文大字烁烁生辉。他看了马碎牛一眼,又装做没望见,问贾佳佳:“谁在这儿乱叫三姐?”贾佳佳笑道:“是五娃子。”那少年把眼一瞪,问马碎牛:“咋不叫四哥?”马碎牛挥舞着手中的剃头刀大吼一声:“你说啥?你再说一遍?!”那少年一见马碎牛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闪身就钻进了屋子。
回到班上后,马碎牛就把贾佳佳家的奇闻异事当故事讲,只是略去了自己不小心当了一回“五弟”那段。他还在班上扑面“三姐”、“三姐”地叫,惹的贾佳佳很不痛快。虽然厥后贾佳佳和马碎牛照旧有说有笑,但再也不把他亲切地称作自家的“五娃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