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04）（1/1）

一进屋，叔和爹愣愣地看着他，忙给老人们请了安，爹岑寂脸指了指跟前的小凳子，明仁坐下了。二叔长出一口吻说：“回来了就好，一家人等着你呢。明仁，你大姑过世了。”明仁一愣怔，他没听清。三叔说：“明仁，这主祭照旧你，调教了明智半天，照旧狗刨沙似的。”

明仁明确了，捧着脸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一阵子，仲林心疼儿子，明仁刚从前线下来，连口水还没喝呢。仲林长叹一声说：“明仁，别惆怅了，人就是个寿限，你大姑修的好，没受一点儿罪。”仲林问：“见着明礼了？”

明仁抹了把眼泪，把悲痛咽下去了，“爹、叔，您们放心吧，明礼没伤着，比以前更精神了，明义也好好的。这一仗明义打了一半，他说服李力生投诚起义，不知多大伤亡呢。二叔，有桩事儿，我提前跟您老人家言语一声。高营长您认识，范立田给明杰先容着呢，路上我问妹妹，妹妹没明说，心里有主意儿。队伍开拔前，小兴奋许来家里坐坐。”

高营长仲相有印象，仲相默然了一会，看着年迈说：“人长得矮了点儿，怕不及明杰高呢。”仲林说：“人物不能当饭吃，看明杰的意思吧。山好水好风物好的人家哪儿寻去？老二，小高进了家门，一块把他们的事儿一宗儿办了吧。”年迈发了话，仲相有些不情愿，子女亲事历理由年迈做主，况且又不知明杰咋想的，在膝盖上拍了一掌，说：“我们董家也不是大户人家，嫁闺女娶媳妇，不图门面，只要孩子们应心称意。”

仲森想起他的女婿来，虽说不待见他，可他究竟是明美的男子啊。仲森问道：“见到你妹夫了没有？这孩子让霍老二一把揪了去，咋说也是个混混，不知咋样了？”明仁不想把羔子受伤的事说出来，三叔问又欠好隐瞒，说：“人山人海，随处放枪，哪儿顾得上他。”三叔的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兴奋地说：“明仁，我知道你没把羔子放在心里，不怨你，这鳖种儿不算咱门里的亲戚。”

明杰在外面掉了一会眼泪，又插不上手，大嫂朝小东屋里努了一下嘴，说：“在东屋里修炼呢，去和嫦娥说会话儿吧。”明杰推开门，果真，嫦娥撑着花绷子，在屋里绣花，一边绣一边吧嗒掉眼泪，见明杰进来，忙站起来给她让座，抹着眼泪说：“明杰，你越发前程了，放枪你不怕呀？”明杰说：“还能不怕？头皮现在还发麻呢。姐呀，你没见，随处都是尸首，血一摊一摊的。”嫦娥捂着耳朵说：“别说了，你一个闺女家，不怕夜里做噩梦！”

明杰拿起花绷子看了看，啧啧着说：“姐呀，给谁绣的？是范年迈吧？”嫦娥悄悄摇着头说：“快别提那小我私家了，我才没谁人闲心！有咱大姑的时候，说是要一块绣花的手绢，带到棺材里，我一直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大姑走得这么快。昨夜里梦见大姑，大姑说，妮子，大姑这就上路了，手里连块手绢也没有。忽地想起来，大姑以前说过的话，到了天明，说是大姑没了。”

嫦娥眼睛红了起来，明杰低头掉泪。嫦娥擎着花绷子，一针一线绣了起来，一朵红艳艳的牡丹，才刚刚有了形儿，抬头问：“明杰，见三哥了没有？”明杰说：“三哥接了鞋，眼圈红了，嘴上没说啥。三哥说，他们快开拔了，开拔前回来看看。”嫦娥嘴里哦了一声，眼角笑了笑说：“三哥牌子好，不知未来找个啥样的女人？趁现在三哥还没找媳妇，给三哥做几双鞋，等有了媳妇儿，当妹妹的生路再好，人家不定稀罕呢。”

明杰悄悄地坐着，脸上一抹淡淡的羞红，嫦娥抬头看她的时候，明杰的眼里越发娇羞了。嫦娥打趣地说：“明杰，心里有人了？”明杰低了头，不说话，脸像红布一样，嫦娥早看出了什么，冒充生气地说：“明杰，原以为咱俩像亲姐妹，你好歹有个知冷知热的姐姐疼着，我没有姐姐妹妹，未来有句话也不知跟谁说，从今儿起，咱们就算两便了。”

明杰吃吃笑着说：“小心眼儿，你又来挤兑我呢。有个姐姐还不是在天边，几年不见一回，跟没有差不到哪儿去，倒是咱们姐妹俩形影不离，想不见你也难。我跟人家八字还没一撇，你让我上哪儿说去！”

嫦娥笑了，明杰心里存不住话，实在不用激她，她也会说出来。明杰红了一阵子脸说：“姐，我说出来，不许你笑话我。”嫦娥嗔骂道：“死丫头，男婚女嫁，天经地义，姐姐凭啥笑话你。”

明杰结结巴巴地说：“这小我私家你认的，今年春上，来带三哥哥的高营长，黑不溜秋，人长得又矮又瘦，像根干草，我也拿不定主意，不知姐姐咋说？”嫦娥低低笑了两声，明杰不兴奋地说：“说好不笑话人家的，我知道你看不上人家。说真的我也不稀罕，范年迈给作媒儿，我又欠好谢绝他。”

嫦娥依旧笑着说：“俗话说，批判是买主，还说看不上人家呢。明杰，高营长个头矮了点儿，满身透着精神劲儿，竹竿倒是高，不能作檩条不能当椽子。明美姐姐找了个身量高的，也是小我私家样儿，还不是掉在枯井里。”

明杰酡颜着说：“快别说羔子了，这会儿不定咋样了呢？”嫦娥紧张地问：“羔子咋了？伤着哪儿了？”明杰伏在嫦娥的耳朵上，把羔子的事儿说了一遍，姐妹俩红了一会儿脸，默默低下头不说话了。

傍晌时分，明礼和高营长骑着高头大马进了八里洼，进了村，明礼下了马和高营长牵着马并排走，手里提着马鞭子，见了乡亲们，挨个颔首说话，满街筒子里的人羡慕不已，纷纷地说：“你看人家明礼，才出去几天呀，高头大马骑上了！啧啧，董家的祖坟里冒青烟了。”

有人说：“就是，就是。才擤干了鼻涕几天啊。”有人说：“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自古英雄出少年。没听说吗，三番这一仗，就是这两小我私家指挥的。”明礼笑笑，老乡们把他看高了，不是老乡们奋勇支前，不是八里洼的兄弟爷们，战斗不行能这样顺利。明礼为他的乡亲们感应自满和自豪。

到了家门口，明礼的心口嘣儿嘣儿跳着，在大门前整了整戎衣，拽了拽军帽，紧了紧绑腿，满身上下透着利落，高营长笑着说：“明礼，当初我带你走的时候，还掉眼泪呢。才几个月啊，长了一肩膀了。”明礼俏皮地说：“军队是革命的大熔炉嘛，营长，我这块钢还需要您捶打呢。”明礼接过高营长手里的缰绳，小声问道：“营长，紧张了吧？”高营长拍了明礼一掌，“去你的吧！”

两人进了天井，娘和婶子们在忙着做饭，嫂子眼尖，一眼望见了明礼，立马扔了菜刀，兴奋地说：“明礼回来了！娘，您老三儿子来了。”明仁娘转过身来，扎煞着两手愣住了，眼圈红了一阵子，明礼在榆树上拴了战马，疾步跑了过来，一把攥住娘的手，兴奋地说：“娘！您和爹都好吧？”明仁娘的眼泪下来了，笑着说：“好，尚有欠好的？”淑云朝房里喊：“他爹，三兄弟回来了！”

高营长也过来了，老远笑着说：“婶，您老人家身子好吗？”明仁娘一手攥着儿子，一手攥着高营长，一时间不知说啥好。明礼松了娘的手，向婶子们一一请了安好，各人一团儿热闹。

明杰娘的耳朵里，早有了些消息，和明礼说了几句话，眼睛盯着高营长看，个头矮了些，倒也是精精神神的一条男子，小高啊，一小我私家显不出矮来，和明礼一比，就显出干巴瘦小来了。不知高营长多大年岁，哟，眼角咋有了皱纹，年岁不小了吧？高营长过来跟她说话，明杰娘还在想心事，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