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02）（1/2）

学校有一个小食堂，学生都是自家子弟，中午饭明义在学校吃。陈明枢部署老冯去喊明义，车耀先摆摆手说：“不用了，老长时间不在学校了，有时候还真想念孩子们，正好去看看明义教书。”

出了老街筒子，是一座小石桥，有朗朗的念书声隐隐传过来，车耀先站在石桥上听了一会，微微笑了。学校离陈氏祠堂不远，原是陈家的一座别院，早年陈明枢的父亲，娶了一位外戚做小妻子，小妻子过门那天，正遇上陈明枢爷爷过世，新娘子到了街口，被挡在了外面，只幸亏外面找了一套屋子拜堂，厥后把这座院子稍加修葺，看成了别院。

车耀先过了石桥，眼前一座青砖庭院，看起来乌糗糗的，倒也庄重肃穆，庭院比陈明枢的老宅规格上小了一些，却一点也不显得土气，也是一座嵯峨的门楼，门楼上悬着“耕读慎行”的匾额，门双方嵌着一副朱漆的对联：

风声雨声念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是天下事事事体贴

车耀先看了一会，从耳门进去了，老校工在院子里侍弄花卉，见来了生人，忙直起腰来，拍拍手上的土壤，笑着走过来，问道：“先生，您找谁？您报上名来，我去给您找。”车耀先也笑着朝老人点颔首，说：“我是董明义的朋侪，不贫困您，明义正上着课呢，您忙您的，我随便走走吧。”

老校工笑一笑，又去侍弄他的花卉了，一边走一边摇头自语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车耀先心里一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此话一点儿也不差，像这样一位老校工，竟也背得下夫子的名章。

愈往前走，念书声愈是响亮，抑扬顿挫，铿锵猛烈，车耀先登上学堂的走廊，不觉放慢了脚步，他在窗前站住，窗口敞开着，房里坐着十几个孩子，董明义手里拿着课本，他念一句孩子们随着念一句：

万章曰：“敢问不见诸侯，何义也？”孟子曰：“在国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泽之臣，皆谓庶人。庶人不传质为臣，不敢见于诸侯。”万章曰：“庶人，召之役则往役，君欲见之，召之则不往见之，何也？”曰：“往役，义也；往见，不义也。且君之欲见之也，作甚也哉？”曰：“为其多闻也，为其贤也。……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

车耀先听董明义念《不见诸侯章》，笑了，岂非明义知道他来，居心念给他听？明义正读得起劲，听到外面爽朗的笑声，一抬头望见车耀先对着他微微地笑，忙合死书本，说：“同学们，请把这一篇《不见诸侯章》多念几遍，看谁背得最快最好。”

明义急遽出了门，车耀先站在走廊上笑微微地看着他，明义紧走了几步，牢牢攥住车耀先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两人拉着手，进了明义的办公室。明义激动地握着车耀先的手说：“车先生，您怎么来了？”车耀先微笑着，明义没有变，一点儿也没变，照旧淳厚清澈，书生意气。他握着明义的手说：“明义同志，不要叫我先生，按党内的称谓叫吧。”

车耀先一句“同志”让他眼窝里阵阵发潮，何等亲切的称谓！明义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这些年来，他以为自己离党已经很远了，他无论如何不会相信，车耀先同志会亲自来看他，他心里很不清静，因为激动，眼睛竟有些红潮。

明义说：“耀先同志，您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我找了您许多年，一直杳无音信，我还以为党把我们忘了呢？”车耀先站起来，在房里走了几步，说：“明义同志，其时情况很是紧迫，我搞不清发生什么事，接到通知的时候，你在八里洼，一时无法通知你们，真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