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03）（1/2）

过了谷雨，地里的农活徐徐少了，这个春天比任何一个春天都忙，明礼走了，家里少了辅佐，比往年多了几亩地，爹的意思，租种二爷家的几亩破地爽性退了，明礼走得晚，原先没有退地的企图，等到明礼走了，已经错过了农时，这几亩地要等到秋后，收完庄稼再作定论。

今年明仁种了十几亩谷子，十几亩高粱，三亩桑田，尚有几亩冬麦，河岸上种了几分地的菜蔬，错不开季节，样样生路缠手，家里很难见到明仁的影子了。淑云帮不上忙，水生不下怀，尚有一匹小骡驹子，忙的脚不沾地。嫦娥是大女人，不是特别要紧的时候，也欠好抛头露面。今年雨水好，老林地的桑苗子已是郁郁葱葱，桑叶儿像一面面小蒲扇，扇着热烘烘扑面而来的东风。

明仁锄完了几亩冬麦，转到老林地来了，这些天他天天过来，他的希望就在这片桑田里。松土、拔草、打杈，明仁在地里转了一圈儿，坐在地头上，看着这一大片桑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明和昨天捎过信来，让他到三番拉蚕种，他和三官说好，一块去赶三番集，这两天三官倒腾不出时光，桑叶一天比一天大，明仁心里发急。这一片桑叶，养五铺蚕绰绰有余，买几领苇席做笸箩，在小屋搭棚子，蚕这小工具娇贵，怕冷怕热，他没有这方面的履历，不是三官允许帮他一把，说啥他也不敢允许明和。

坐了一会，太阳影子移到了正中，差不多晌午了。正要往回走，三官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三官望着这一片茂盛的桑叶，说：“明仁，你等着蓬勃吧，这片桑何等出挑儿，遇上雨水好，今年摘五茬叶不是个事儿。”

三官说完在地头上坐下，捻了一根烟叼在嘴里。三官说：“明仁，昨儿范立田找我谈话，准备在八里洼建设党支部，尽快生长一批起劲分子入党。”明仁皱着眉，没听明确三官的意思儿，摇摇头，咧嘴一笑说：“三官，你倒是个赶先的，蚕种还没拉回来，你就想到织布上去了，你会缫丝，照旧会纺线？怪不得人家说，你三官像尖腚猴子，一时一霎也坐不住呢。”

三官迷浑地笑了，明仁说：“你笑啥，我说的不是实话？庄稼人照旧务实吧，听风就是雨，啥事儿也干不成。”三官依旧笑，笑完了，三官认真地说：“我说的是建设党支部，你倒扯到纺线织布上去了。明仁，县上马上恢复三番区委了，到时候啊，小范就是三番区委书记。”明仁一脸疑惑，三官知道明仁对他的事一点也不知道，少不得和他重新说起。

三官说：“明仁，还记得明义学校里的车耀先车先生吗？”明仁说：“记得呀，又高又瘦，戴着一副眼镜。车先生待人和气，没架子，有一年我去找明义，车先生还留我用饭呢。”

三官说：“车先生是范立田的上级，现在是紫镇县委书记。明仁，这些年，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和明义都是党员，三八年秋上，车先生先容俺俩入党的。”明仁愣愣地看着三官，三官说瞎话不吐核儿。

他和三官一块儿光腚长大，自己几斤几两，谁不知道？三官说他和明义是早期党员，明义从来没说起过。三官顶着满头高粱花子，大字不识一升，三官会是党员？范立田是武士身世，能说会道，又有文化，三官除了咧着一张大嘴，傻哈哈地笑，他懂啥呀。

三官说：“明仁，你别不信？霍老二照旧党员呢。”明仁疑惑地说：“三官，你说的是教会，三番好些人信洋教呢。明和也信基督教。”三官一时不知说啥好，明仁这榆木疙瘩啥时候才开窍。三官说：“明仁，我说得是真的，不信，啥时候见了明义你问他。咱们**是为穷苦人撑腰说话的，未来，你看吧！”

明仁依旧渺茫地看着三官，不停地摇着头，三官不像是骗他的样子，三官说车先生在紫镇县委当书记，年前他到南乡搬医生，紫镇还驻扎着小日本呢，岂非车先生不怕日本鬼子？

明仁说：“三官，我不管你是啥党，我不信教，不想做官老爷，你犯不着和我说这个。有几亩地种着，有儿子长着，心里就踏实了。遇上好年景，多打几担粮食，遇上歉年呢，囤子里有几担粮食，庄稼人嘛，拼集着过吧。”

三官本想做通明仁的事情，让他这一批入党，没想到明仁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事儿，一点觉悟也没有，他心里难免有些懊恼，他和范立田打过保票，一定说服董明仁，争取尽快吸收他入党，范立田问起来，他咋回话？

三官生气地说：“明仁，你是属骡子照旧属马的，牵着不走打着走，没见过你这么没觉悟的人！”明仁没想到三官会说出这种话来，入不入党，凭小我私家自愿，哪有赶着逼着人家入党的？

明仁生了气，为入不入党和三官闹生分了，恰似自己没宇量，忙说：“三官，你生啥气？不入党是我的事，碍不着你，行得端坐得正，不偷不摸，不做响马流寇，做个天职的庄稼人，不会辱没了祖宗。我看不惯你，似乎随处比人高一头大一膀，凭啥我听你三官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