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归家的行程（2/2）

周晴和把干穆拉到一边，说：“这么多年，金彩心里一直记挂着你哩。”一句话说得干穆抬不起头来。“我何尝不是。只是这么多年——哎，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也许，我这小我私家心事太重。”

终于，金彩肯认认真真地看一眼干穆了，审察着眼前这位干瘦的老头儿，摇摇头，再摇摇头，一会儿笑一阵，一会儿又掉一阵眼泪。笑的时候，脸上的菊花皱纹舒展开，哭的时候，又无比心痛。金彩在起劲寻找她心中的影象，青春的影象。她的苦涩与甜蜜的回味。

嗨，江南呀，让人迷恋又让人辛酸的下江南。

几天之后，干穆照旧决议先回上海。他已经有些离不开那里了，再说，他的中医门诊，也需要他来打理。只管，他现在的中医门诊，已经非昔日那其中医馆了，而是兼以西医，成了一个规模很大的社区门诊。

干穆还没来得及启航，他的老岳父，那位躺在床上的老寿星金轲，与世长辞了。临死之前，他又做了一个春秋大梦。他说，他的儿子金旺在那里过的欠好，举目无亲，别人光欺压他。他得赶忙已往照顾他。金旺没的时候只有五岁，他对不住他。

老所长金轲讲完他的春秋大梦，安然走了。

金彩向镇子上的所有老人探询，老所长最后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最后，只有一位老人向她证实，老所长确实有过一个儿子，五岁的时候得了伤寒没的。

原来，她确实曾经有过一个哥哥。可是，她为什么一点也不知道，老所长也从来没当着她的面提起过。金彩想。也许，现在讨论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老所长未曾提起，或许是不愿意追念殁了儿子的伤心事吧。

在老所长的葬礼上，干穆女婿不是女婿，儿子不是儿子，稀哩糊涂地送走了他曾经的老所长，曾经的岳父。

梁继中摆了一桌子酒席，给干穆送行。只喝了少许，干穆竟有些醉意。酒不醉人人自醉。脚边就是西泇河，水流依旧，而青春已逝。梁继中问：“你这次回上海，企图还回不回来？”“这要看事物的生长变化，但无论怎样，我还会再回来的。”梁继中听了，以为这样也好，任何事情，都得留下一个盘旋的余地，留下一个缓冲的时间段。

临走之前，干穆拼上年迈的身躯，爬上坦上崮，穿过密砸的侧柏与刺槐，抓挠着翻白草和鸡毛翎子，在崮顶上呆了一整天，跟臧僧人唠叨了一整天。坦上崮下，那条弯弯曲曲的西泇河，在崮下拐了一个弯，向南流去。干穆想起谁人“烂鱼店子”的传说：坦上崮往北，有一处石壁，壁上有一个山洞，住着一位叫做黄石公的仙人，女儿嫁给东海龙王做儿媳，出嫁后却惨遭荼毒。一天在海边洗血衣，遇见藤县姓王的渔市井，让捎书给黄石公。书捎到后，黄石公给他一个秫秸杆，说是开洞门的钥匙，让他想来再来。渔市井回到腾县发现鱼已烂掉，人也过了好几辈。几经探询，只听说许多年前一个渔市井把贩的鱼搁在店里，去送一封信，效果一去杳无踪影。渔市井只得折返回去，不意开洞门的“钥匙”，那根秫秸杆被扔掉了，不能入洞，只得头撞石壁，灵魂出窍，进入洞内，死后成了成仙。

干穆想，自己绝非神仙，竟也沾染上了传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