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皇录第1部分阅读(1/2)
《大唐明皇录》
第一章 斥当庭
一丝丝,一缕缕,如腾龙,似奔马,纤手抚摸,潺潺流淌,白雾缠绕黛青山峦,山下——洛阳。
武周长寿元年十月初一,初升朝阳驱散角落里那最后一抹黑暗,灿灿晨光遍洒连日阴雨初放晴的方石大道,蒸腾白雾,一片朦胧。
朝堂外,锦衣卫士,手持戈矛,五步一人,看着一辆辆王子的马车自石路延伸处驶来,面上有着的是灿烂!
这是武皇的孙儿来朝见祖母,婉儿支的招儿,每逢初一十五,妃嫔抱小,皇嗣领大,朝拜于堂,让这位已年逾古稀身为祖母的武皇也享受一下那天伦之乐,加强一下老幼亲情,消除消除自己内心的那份孤独寂寞!
不过,唐大行皇帝育有八子,死的死,贬的贬,高踞于堂,茫然四顾……武皇,她身边也只剩下皇嗣李旦这一支的儿孙了吧!
说来,有些凄凉残忍,这一切,皆她亲手所为!
这,就是皇家,这一切,都是她成就皇权大统的牺牲品!
可如今,反倒通过儿孙朝拜汇聚一堂来慰藉她那颗经万千斧砍刀劈鲜血淋漓依旧坚韧的心!
自欺欺人?不是,她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君临天下,万古称尊,这是她武曌所求,可是,她,也是一个女人,是一个母亲,是一位祖母,她,也渴望亲情!
哒!哒!哒!…蹄声杳杳,战马哒哒,跃马扬蹄,马车飞驶!
高大马车内外装饰一新,飞龙花纹堂皇,车四角赤龙旗猎猎似火烧,车前四马,车后四马,皮毛乌亮,高大神骏,披挂一新士气昂扬的卫士骑着,分列两行,距离相等,速度相同,抬蹄落脚,齐整肃杀,八马四蹄变换一致,活像一支正在接受检阅的骑兵队伍!
谁的马车这么气派?当然是哥哥我的。
自从皇奶奶称制,分封武姓诸王,魏王承嗣、梁王三思……这些武氏子弟是处处猖狂无比,各个作歹为非,霸女欺男,谋权买官,枉法贪财,真真是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势,相应的,我李唐宗室,这个处在风口浪尖被那些个大字不识一个只因出了个女皇武曌借助八竿子打不着的姻亲裙带关系刷刷刷闪电擢升至显赫高位的武氏宗室所仇视敌视严密监视提防其妄图变天早该淘汰的旧宗族,日子就相当不好过了!
琅琊王、越王一事,李唐宗室遭受皇奶奶残酷镇压铁血清洗,十不存二三;宗庙易主,高奉武周,唯高祖、太宗、高宗三人得享血食牲祭;大行皇帝治子父王皇嗣李旦受赐姓武;……
今年元月始,宰相任知古、狄仁杰、裴行本、司农卿裴宣礼、前文昌左丞卢献、御史中丞魏元忠、庐州刺史李嗣真,这七位被皇奶奶视为股肱之臣的盖世人杰、支撑朝堂的“四梁八柱”,又被酷吏来俊臣诬为“图谋造反”,被陷入狱,虽又因刑讯逼供、证词枉实得免死罪,可也被贬谪到偏远州县任地方小官去了!
因为,皇奶奶也明白,虽然说谋图造反有些冤枉那七个老家伙,可是要说他们心向李唐,却是不争事实,在这武周帝国隆隆兴起的关键时刻,还是让他们一边儿凉快去吧!
这时的李唐宗室可谓是人人自危、人心惶惶、心惊胆颤,谁也不知那“谋逆”的帽子与砍头的屠刀何时落到自己头上!
所以,我才听从父王旦训教,特意让府中精于骑射的官奴王毛仲率领随从操练车骑,准备讨皇奶奶个欢心,稚嫩而有些秀气的面上有着点点喜意,仿佛已看见了皇奶奶高兴地将我抱在怀中场景!
我是谁?楚王李隆基呀,虽然才八岁,可也“出阁”了,哦,不是那些侍女姐姐私下说的“出阁”啊,而是出阁开府,我的楚王府距父王的东宫不远。
俊秀眉眼微抬,光暗明灭变换,道道日光如匹,那是个什么东西?
不偏不正地立在街道肃穆卫士旁,崭新的金吾将军服穿在他那干枯五短身材上活像个有皮没瓤空壳稻草人,哦,是金吾卫将军武懿宗,听母妃窦氏说过,这家伙文不通五经四书、歌赋诗词,武不通刀枪棍棒、兵书战阵,只因有个做皇帝的姑母——皇奶奶武曌,这才得以封了个郡王,做个那羽林军的将军!
欸,看,那四下乱瞅滴溜溜乱转的老鼠眼瞄过来了,看见他武氏子弟我就别扭!
“他妈妈的,如今已是老子们武周的天下了,他姓李的龟孙也改姓了武,可他们这些姓李的崽子怎么还是活的这么威风凌凌?老的是这样,小的也是,这不,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坐了自己王府马车,浩浩荡荡的来接受姑母武皇的召见,那是我姓武的姑母呀,和他姓李的有个屁关系,他们也来朝见,还得让我这真姓武的来站岗警卫,他妈妈的是个儿什么事儿呀?”
心中骂着,攥着拳头,金吾卫将军武懿宗越想越憋气!
一辆马车过去了,又一辆马车过去了……多么威风,多么张狂!
众多侍女簇拥,上官婉儿相伴,姑母武皇一面走一面同婉儿交谈,不时爆发出爽朗笑声,缓缓行了过来,看来姑母他老人家今天气色还不错嘛!婉儿,清丽素雅,绝世红颜,听说已经被二哥三思拿下正法,嘿嘿……
诶,老姑母过来了,“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武懿宗匆忙一抖衣衫,前行一步,跪拜请安。
这是怎么回事儿?老姑母怎么像没瞧见他似的,昂扬径直走了过去!
风暴漩涡聚集,光线阻绝,天一时暗了下来,黑的可怕,压得人难以喘息,武懿宗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呀?我这又有什么事儿惹她老人家生气了?为什么她对我视而不见?前些时抢老李头闺女被告密了?还是前天打那几个不长眼的军士让人给透了风?还是昨天逛妓院给……反正有姓李的活着,总有那么一大帮狗随着,嗅出点儿什么味儿,不用多久,总他妈给老子捅出来!”
“姓李的活着一天,老子就没个好!”
正这时,我马车来了!
“站住,给我站住——”看这车队?老的张扬,小的也猖狂,一个七八岁的小崽子也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打不过老的他还惹不起小的?武懿宗气极,要故意找茬儿!武懿宗两步行至路当间儿,手指着我马车,破锣嗓子大声吆喝着“快,快,给我把马车停到外面去!”
“毛仲,别理他,我们走!”你算个什么东西?被人当面指点,我心中不爽之极,嘴角一撇,低低冷笑,挥手令车队快速前行,直冲朝堂外!
“反了,反了,你个小狗崽子反了!”武懿宗一面向旁急速躲闪,一面嘶声嗥叫,妈妈的,差点把老子撞死!
我跳下车,几步登上朝堂高高台阶,眉眼一横,回身向那紧跟身后的武懿宗斥道“这是我家朝堂,怎么走,与你个姓武的何干?”
“你?你?反了你……”我骂得痛快,一句话噎得那武懿宗一时难发一言,不知说啥才好,整张脸涨得通红,别提多滑稽了!
“站住,给我站住!”
没等武懿宗反应过来,我已冲进了朝堂,武懿宗也叫喊着冲了进去!
朝堂内,皇奶奶武曌、上官婉儿、父王皇嗣李旦、父王正妻——大娘刘氏、父王妾德妃——娘亲窦氏、大哥皇太孙李成器、二哥恒王李成义、四弟卫王李隆范、五弟赵王李隆业皆在,当然,四弟、五弟,分别由大娘、娘亲抱着。
“谁在外面高声喧哗?”立于皇奶奶身旁的父王旦向侍卫喝问,没等侍卫回禀,我已走了进来!
父王正想询问出了什么事情,我已向皇奶奶武曌参拜。
“孙儿叩见皇奶奶,皇奶奶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衣扫地,俊秀面目低垂,我从从容容、大大方方地向皇奶奶行了叩拜大礼,山呼万岁声音洪亮清晰,响彻整个殿堂。
阳光灿烂,皇奶奶那从心底里漫溢出的喜爱之情,清晰写画脸上,眉开眼笑道“小三郎,出息了啊!”
行礼过后,皇奶奶将我叫到身边,摸摸抱抱,问这问那,“好小子,小三郎又长高了呀!”“最近又干什么了?”“读的什么书呀?”是关切非常。
黑云压城城欲摧,突兀,皇奶奶扳起了面孔,冷得像数九寒冰,那扫视人心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犀利眼神如锥子般钉刺在我身上,不怒自威道“小三郎,刚才在门外与金吾卫将军吵吵什么?一句假话,十个嘴巴!”
“陛下,我说!”前行一步,武懿宗想抢先禀报。
“懿宗,退下,没你的事儿!”皇奶奶寒声制止了他。
此时此景,只得开口,抵抗着皇奶奶周身弥散的那股无形压力,我大汗淋漓,不屈抬头,稚声出言道
“启奏皇奶奶,为了准备今日朝拜,讨皇奶奶个欢喜,孙儿率领随从是连日操练。今日进宫,车骑严整,步调一致,所见之人,无不喝采,可唯金吾卫将军心出嫉妒,故意找茬,蛮不讲理,挡在路间,指点马车,让孙儿停车宫外,还出言不逊,骂孙儿是小狗崽子,若孙儿是狗崽子,皇奶奶是什么了?”
第二章 巧机辩
“放肆,闭嘴!”
父王旦怕事体扩大,立时疾声冲我斥道“你这是跟谁讲话,还不跪下!”
哭腔着脸,我委屈跪在地上,撒娇道“皇奶奶,你可得给孙儿做主呀!”
“小三郎,你还没回答我问话呢,懿宗骂你不对,可你说了什么?”看着我,皇奶奶冷着脸,威严非常。
“启奏皇奶奶,金吾卫将军骂我狗崽子时,我说,这是我家朝堂,怎么走,与你有何相干?”
“哈哈哈哈………”闻听我言,皇奶奶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笑声,笑的坦然,笑的尽情,笑的前仰后合,及至笑完,笑得连老泪都流下来了。
但这笑声,对父王旦、大娘刘氏、娘亲窦氏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三人被吓的是面如土色,浑身瑟瑟发抖。
也不怪父王、大娘、娘亲,我说的我家、你家,便是李家、武家,在这一时期,都是急需避讳的敏感话题字眼,我们李家虽然赐姓武了,可有谁会当真承认?在我们心中,还有着李姓皇家宗室的不屈与高傲,没见为了维护李唐皇室的尊严,有多少李唐皇室的子孙和忠于李唐的大臣人头在武家的刀下落地。
可皇奶奶却没注意这些,慢慢擦干眼角泪水,仍自顾道“好哇,小三郎有种啊!”
至此,父王旦、大娘刘氏、娘亲窦氏全吓得扑通跪在了皇奶奶面前,颤声道“儿臣教子不严,以致小三郎胡说八道,惹得母皇生气,恳请母皇严惩……”
还记得,在垂拱三年八月琅琊王李冲公开扯旗造反“讨武”前,韩王李元嘉使人致书诸王,信中言“太后必尽诛诸王,不如先起事,不然李氏无种矣!”伴随着这句话,是多少李姓人头落地,这句话后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当皇奶奶夸赞我“有种”时,父王仨人已吓得全身酥软,近乎瘫在了地上!
可是,皇奶奶并没有按父王旦思路去想,嘴角上依旧有着审视的笑意,初生牛犊不畏虎,还不懂得这些的我,也依然神情自若,正准备继续辨理哩!
皇奶奶又开口了,是一种严肃到近乎审问的口气,道“小三郎,你说这是我家的朝堂,可这我家……是李家呢?还是武家?”武曌心中暗笑,三郎这小子,头脑活泛,天资聪颖,鬼精鬼精,不过这个思想吗?是得好好敲打敲打!
“我家,当然是皇奶奶的家。”
“皇奶奶的家是李家、还是武家?”
“皇奶奶的家当然是皇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家我家,都是咱家,都是咱皇家的!”昂首,我说的铿锵!
“好,好啊,好你个小机灵鬼,就是不让我逮住小尾巴呀!”皇奶奶说着,扑哧笑了,“这才像我的好孙儿呀!”
听了皇奶奶那最后言语,那漫布天空的阴云才散了去,朝堂那紧张冰冷的可怕氛围也才缓减消融,父王、大娘、娘亲那颗悬着的心也算落了地!
皇奶奶叫我过来,立在膝前,那执掌整个武周天下的慈祥大手摸着我那红彤彤俊逸小脸蛋,感叹道“小三郎长大了呀,还记得,你五岁时候,就能登台唱戏,唱的那个什么来着?”
“唱的《长命女》。”我接口道。
“对,我记起来了,你比奶奶嗓音好啊,再学学音律,日后就能当乐师了!旦儿,你府上那安金藏就挺不错。”
“我才不当那什么乐师呢!唱唱小曲儿只是给皇奶奶解闷玩儿的。”
“那小三郎想当什么呀?”目中露着平日不见的亲情,皇奶奶看着我。
“我想当太平天子!”童言无忌,我脱口道。
“呦,看不出,小三郎野心还不小呢?”
当着天子武皇面,我说着想当天子话,在父王仨人心中,又是一声平地惊雷,真是胆大包天呀,这可是皇家子弟最最忌讳的。
“不是我有野心,是那年皇奶奶亲口说的,怎么会忘呢?那天皇奶奶还将玉龙子赏赐于我呢……”
“哦,是了,有这么回事儿!”
皇奶奶年事已高,每当处理完政事,心情郁闷之时,也会召我们几个孙儿孙女儿入得宫来,观其嬉戏,以作消遣。
有次,皇奶奶命内侍监将西域诸国上贡的那些金石翡翠珠头玉脑等小玩意儿一股脑儿盛了摆在我们几个面前,让我们各去取一件喜爱之物,而皇奶奶则在旁观我等志向。
令下,孩子们蜂拥而上,去抢各自喜爱玩意儿,唯我仍在原地,毫不动心,皇奶奶便感奇怪,这孩子怎么了?
“小三郎,怎么,不喜欢这些?”
“不,皇奶奶,珍宝,当然谁都喜欢,不过,既然大家都喜欢的东西,就先让哥哥弟弟们去取了玩儿吧,再说,我们都是皇室子孙,要是国家昌隆,天下太平,这些,总不会少的!”我昂着小脸天真道。
皇奶奶默然多时,然后抚着我感慨道“此子当为太平天子!”
皇奶奶高兴了,便将太宗皇太爷爷自晋阳宫得到,由太宗皇后长孙氏珍藏于室,高宗皇爷爷出生三天头上,太宗皇太爷爷取来赐给,后高宗皇爷爷驾崩,到了皇奶奶手上的“玉龙子”,转赐给了我。
“小三郎,你懂什么是太平天子?和姐姐妹妹过家家能当真?”
“过家家那算什么,我才不要呢,我要当就当真的。”
“当真的,你想怎么当?”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皇奶奶板起面孔,威严看着我。
“当然是皇奶奶叫我怎么当我就怎么当啦!”不敢胡言,我怯声道。
“噗——”皇奶奶扑哧笑出了声,“乖,乖,小三郎真乖!”一把将我拉进怀里,皇奶奶对我的宠爱,让众人是目瞪口呆。
接着,皇奶奶又将娘亲窦氏召到面前,说“小三郎不错,德妃,你教子有方呀,不过,你可千千万万要往正道儿上引他呀,要是教坏了他,我可先拿你是问。”那一句“教坏了他”,便指的是仇视武家。
娘亲自然唯唯应是,叩谢拜恩。
晚上,哥哥弟弟几个都没回府,齐齐去了父王东宫,在大哥成器组织下,我们几个兄弟,拉上乐工安金藏、老师张说,组织了个宴会,庆贺我在朝堂上骂了武懿宗个痛快,又机巧应变,化险为夷,没受到皇奶奶惩罚,这一伟大战略性胜利。
“鸡……鸡腿,拿……拿来!”
四弟隆范年幼,只一杯酒下肚,舌头就打起了卷儿,胖胖小手高高抓着油腻鸡腿,流着口水大嚼着,迷糊喃喃道“三哥,你……你今天朝堂外说……说的那可真是太……太好了,他……他姓武的算……算什么东西,不是靠……靠皇奶奶,他们能…能作威作福,祸害…害了那么些人!”
“就是!”二哥轻饮一杯,咂咂嘴,点头认同,“三弟今天答皇奶奶的那些话可真是太绝了,我都想不出来、不敢去想那些话,娘可说过,那些可都是犯忌讳的,可三弟却理直气壮说了,皇奶奶也是们,非但没生气,还挺高兴,看来皇奶奶还是心向我们李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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