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书记和他的秘书们第3部分阅读(2/2)
张敬怀停了一刻,问“你知道苏区的‘ 肃反’ 吗?”
“知道一些。”卜奎答。
张敬怀有点疑惑“你这么个年纪,怎么会知道?”
“听老同志说过一点。”卜奎答。
张敬怀接着说“苏区的‘ 肃反’ ,肃‘ ab团’ ,肃‘ 改组派’ ,我们杀了自己很多同志。”
“嗯?”
卜奎睁大了眼睛,张敬怀接着说“不仅那时,就是到现在,谁也不知道所谓的‘ab 团’ ,‘改组派’ ,到底是什么,他们在哪里?”
卜奎认真听着,感到了极大的震撼。
“我曾经被‘ 肃’ 过,你相信吗?”
“我无法相信。”
“你想一想,一个穷放牛娃,十五岁参加革命,我知道什么是‘ab 团’ ,改组派?可是,有人说我是‘ab 团’。也没有怎么审问。在一天夜晚的行军路上,差一点没有把脑袋丢掉。后来,我逃跑了。往哪里去呢?我思虑再三,回家,见着白狗子,也难免一死。逃跑,也无处可去,反正,我是被冤枉的,干革命受点冤枉是难免的,活着还得干革命。只要我回到部队,会说清楚的。这样我就撵队伍去了。没有想到,经过这么几十年的战争,居然没有牺牲,还熬出来个将军!”
张敬怀苦笑了一下,卜奎觉得惊心动魄。
“你知道延安的‘ 枪救运动’ 吗?”
“也是从老同志那里听到一点点。”卜奎答。
“那时,我在敌后,先是当营教导员,后来当了团政委。没有受到触及。那年春天,从敌人占领的北平,跑过来一批学生。经人介绍,处了一个对像。后来,我把她送到延安学习。可是她被当做特务,给‘ 枪救’ 了。从此,我们就断了关系。当时从敌占区到延安寻求革命的知识分子,被‘ 枪救’ 的,也不知道有几百几千人,全是假案,冤案,错案。又过了十多年,认识了你这位艾阿姨。”
张敬怀又停了很久,双方都陷入深思之中。还是张敬怀问“我在‘反右倾’运动中,受过批判,你知道吗?”
其实,卜奎从别的秘书那里,听到了一点,但他说“不知道。”
“我讲给你听。”于是,张敬怀把自己在庐山会议之后他受到的批判,像对老朋友那样,讲给自己年轻的秘书听。接着张敬怀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我现在想做一篇长文章,不在于给自己‘ 平反’ 什么的,而是想总结一下历史经验。在习惯上,在一般人们的心中,好像左比右好。其实,几十年的革命和建设实践证明,左并不比右好。左倾路线所造成的损失,要比右大得多。同时,我们过去所批判的许多‘ 右’ ,并不是真正的右,反而是马列主义。我想从历史上摆许多历史事实,来说明这个问题。……”
张敬怀停了一刻继续说“过去,我是不敢写这么一篇文章的。因为从全党的情况看,大家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现在,从七千人大会的精神看,从全国、全党的气候看,我觉得,大家都觉悟了。我做这篇文章也是时候了。我想极左路线给我们造成这么大的损失,只要我们不健忘,起码在二十年内,我们这些老家伙在世时,是不会再重复了。但是我们要给下一代人留下些资料。反面经验也是财富呀!”
“我能帮张书记做些什么事情呢?”卜奎往前探了探身子。
张敬怀说“我要写文章的基本思路,立论根据,总体结构,我已经想了很久,问题是缺乏具体材料。特别是有关档案,我手头没有。我给你的任务是,到中央苏区,鄂豫皖苏区,找一些当时在肃反中的大案,要案。之后,你再到延安去一趟,把当时‘ 抢救运动’ 中的档案材料找几份。至于,找什么材料,以哪些大案、要案为重点?我给你开了个单子,你按着单子去找档案。介绍信呢?一是由省委组织上开一份,我个人再给你写几封个人信件。凡是我让你去的地方,无论是当地的军区,省委,地委,军分区,都有我的老战友。他们一定会全力以助的。你不必告诉他们做什么用,只说是为了给一些老同志落实政策。你回来后,关于大跃进以来,极左路线造成的损失,材料都很现成。随用随拿就可。”
张敬怀说到这里,打住了。
“因为我的文章能不能写出来,写得怎么样,我也没有把握。即使是写出来,也只是一个‘ 意见书’ ,内部材料。这事,你不可对别人讲。”
“那自然。”卜奎说,又问“我什么时候出发?”
“你把手头的工作处理一下。下星期就出发吧。”
一个月后,卜秘书回来了。任务完成得很顺利。凡是张敬怀开列单子上所要的档案材料,基本上都有了。于是张敬怀除了处理日常工作,便没日没夜地投入到写他的文章中去了。
一天晚上,张敬怀正在潜心写文章,夫人艾荣进来了。张敬怀一回头问“有事吗?”
夫人有点生气“废话,没有事就不能来你这屋?”
张敬怀见她进来,赶忙把正写的文稿合上。
艾荣说“你防贼呀!”
张敬怀语塞了。
张敬怀是属于那种党性极强的党员。无论什么事,凡是党内的机秘,不该让夫人知道的,他对夫人是一句话都不讲的。什么人能看党内什么文件,是有严格级别规定的,不该夫人看的,他总是锁在保险柜里。这次他写的是一篇文章,本来不是党的文件。艾荣便走近办公桌,他也只能任其翻阅了。
夫人看那标题是“关于如何从根本上防止极左路线回潮的建议”。夫人又翻了几页纸,笑着说“你又犯老毛病了是不是?才几天没挨整,心中痒痒了?”
张敬怀不喜理她,这些重大问题是无法和她讨论清楚的,只说了一句“什么话!”
“这么大的问题,你胡说什么!上有党中央,毛主席。中有各级党委、政府,下有广大群众。难道你比党中央毛主席都高明呀?”
“我并不觉得比党中央、毛主席高明。可是我有我掌握的情况,我有我看问题的角度。问题提得对不对,可以供领导参考嘛!”
“我看你五九年挨整还没挨够,又多嘴多舌!”
这话又揭了张敬怀的疮疤。但他不想再说什么,在一旁喘粗气。
夫人又说“胜美发烧了,三十九度,你知道不知道?”
“嗯?”
“你白当这个爹了!什么时候关心过孩子!”
“上医院看看嘛。有大夫呀!”
“现在是晚上十点,黑天半夜的,怎么去?”
“叫个三轮嘛。”
“你不是有车吗?让出一趟车嘛。”
“老百姓生了病,没有车,就不去医院了?”
这时卜秘书进来了。卜奎知道张书记从来不让为家属私事出车,张敬怀不发话,司机也不敢出车,对艾荣说“这事交给我吧!”
他们出去了。卜奎个别给司机说了说,司机通情达理,悄悄把车子从后院开出,没有敢鸣喇叭。
党校一再来请张敬怀在第一期学习班的开学典礼上讲话,实在推辞不掉,他还是去讲了话。
张敬怀没有拿稿子,侃侃而谈这几年,在各条战线上,我们都做了不少荒唐事,还不让大家说话。说大话、假话者,升官;说真话,实事求是者,挨整。
上上下下都有一股气。“七千人大会”,不是让大家“出气”吗?。我本着这个精神,也号召大家“出气”。中央对“出气”规定了五个“不”即不抓辫子,不戴帽子,不挖根子,不打棍子,不装袋子(装档案袋),大家俗称不搞“五子登科”。我认为还要发展一下无论谁发言,无论讲什么,也无论对错,不做纪录,不搞录音,即使说了错话,也不搞大批判,要人讲话,要让人把话讲完,也不要搞所谓批判性的“大辩论”,成了“十不”。这样有助于发扬民主,让大家畅所欲言。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如果当初,有这十个“不”,我们就不会犯那么多的错误,就不会出现三年困难!……
张敬怀的讲话,不断为掌声打断,大家真觉得民主的春天到来了。张敬怀自己讲完话,心里也觉得从来没有过的舒畅。
第四章 无情人终成眷属
夫人艾荣小病大养。常常不上班。但她总得找点事情消磨时间。现任警备区政委的夫人杨旭,在家养病,也需要有个说话的伴儿。杨旭和艾荣在抗美援朝战场上,是卫生队的战友,可是杨旭已经是某个医院的副政委了。艾荣和她有共同语言,可以和她发牢马蚤。这天,艾荣又去她家谈天。谈了一会儿,杨旭说“我有一块心病,老是堵得难受。”
“你有什么心病?”艾荣问。
“就是我那宝贝女儿闵青莲的婚姻。她都二十四岁了,还没有结婚。你知道,这孩子心性高,一般人还看不上。处了几个对像,都黄了。再过二三年,不结婚,可要‘ 老’ 在家里了。你说愁人不愁人!”
艾荣说“现在都为儿女操心。”
杨旭问“你周围有没有合适的对像,给介绍一个?”
艾荣想了想,一拍巴掌“你怎么不早说呀。我们老头子,新调来一个秘书,名叫卜奎。二十三岁。论才华,论模样,论人品,真是没有挑的。我们家里,无论老爷子和我们娘俩,都离不开他了,好像是我们的儿子,和你们青莲是天生的一对!”
“那我得拜托了。”杨旭说。
“咱俩,谁和谁呀。什么‘ 拜托’ 不‘ 拜托’ 的,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
“不知道人家相中相不中我们青莲?”
“卜奎不就是一个秘书吗?青莲,警备区闵政委的女儿,他还要什么样子的!青莲还算‘ 下嫁’ ,他还是高攀呢。”
“那我可等着好消息了。”杨旭说,又叮嘱“你得抓紧点呀!”
“保证的,一说一个准!”
卜奎秘书越来越像张敬怀的儿子了。尽管张敬怀和夫人没有夫妻感情,说不了三句话就吵嘴,可是两个人喜欢卜奎是共同的。现在夫人要给卜奎操办婚事了。
此前,有人给卜奎物色了两个对像,一个是育才小学的音乐教员。一个是陆军总院的护士。因为卜奎目前不急于解决婚姻问题,根本没有和这这两个女孩子见面。这天晚上,吃过饭,夫人把卜奎留下,要和他谈谈终身大事。
张敬怀也进来了。三人坐定,泡上茶,首先是夫人说“小卜,外边人都叫你‘ 卜秘书’ ,我还是叫你小卜。其实,你也不小了二十三岁了吧。”
“虚岁二十三,我生日小,周岁二十二。”卜奎说。
夫人说“你看看,都二十三岁了,你该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了。”
“不着忙。不着忙。”卜奎有些脸红地说。
“什么不着忙?我还等着抱孙子呢你别怪我倚老卖老,我当你的干妈,够资格吧?在兴早婚的农村,你早就做爸爸了。”
卜奎不语。
夫人继续说“我给你介绍的这个对像,名叫闵青莲,她父亲是市警备区的政委,高干。家庭条件没有比的。人家青莲呢?工作积极,要求进步,刚十八岁就入党了。你也许认识,她在宣传部当打字员,听说很快要提秘书。我对她再没有那么知根知底了。如今谈对像,要把政治放在第一位,我看很合适。”
卜奎还是不语。
夫人又说“你不要觉得自己给老张当秘书,提拔的快,前途光明!要找个天仙。”
“我没有那么想,家庭、地位、模样都不重要。”卜奎说。
夫人继续介绍着“人家闵青莲,论人品,模样,没有说的。今年才二十三岁。”夫人把闵青莲减了一岁“俗话说,女大一岁,终身富贵;女大两岁,高官高位,
女大三,抱金砖。……“
张敬怀看了夫人一眼,觉得她的话有些粗俗离谱。但他没有说话。和她争论什么问题,还不都是以吵架结束。况且这是卜奎的事,他不想多插嘴。
“您的好心我领了。”卜奎说。
“你这个首长有什么意见?不关心关心你的秘书呀?”夫人问丈夫。
张敬怀停了一刻略作思考,慢腾腾地一字一句的斟酌着“找爱人这件事,是一件很严肃的事。一定要慎之又慎。否则,后悔一辈子。如果论条件,按我的想法,且不可只看脸蛋漂亮。漂亮的人,不一定可爱;可爱的人不一定漂亮。有的女人,很漂亮,?br />